白蛇似是被她的出现惊吓到，抬起头，金色的眼睛流露出极度恐慌，“颖颖⋯⋯出去，你快出去！不要看我！”

她头一扭，觑见门口的胡先生，一向柔和的嗓音变得严厉，“胡悦，带颖颖出去！”

“妈妈，是你吗？”睿颖手脚并用地爬上床，想要碰触却不知道如何伸手，太多伤口了，皮开肉绽，看得她心惊胆颤，眼泪越流越多。

“小睿颖，你先回房间。”胡先生走过来遮住她的眼睛，“你妈妈不会有事的，我会帮她治好伤口。”

胡先生的语气是那么温柔肯定，睿颖抽泣地点点头，她抓下胡悦的手，与白蛇悲伤不安的金瞳对视上。

“妈妈，我回房间写作业了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努力扯出一个笑容，要让白蛇安心。

她在走廊上，隐约听到母亲与胡先生的交谈从主卧室里飘了出来，老虎、宝珠、订下契约、变虚弱⋯⋯这些字眼听得她一头雾水，但有一句话她却是听得真切。

“颖颖看到我的原身了，我不想要让她害怕⋯⋯”

睿颖回到自己房间，坐在桌子前，拿出日记翻开，一笔一画地写下来。

“我要守住妈妈的秘密，只有胡先生能帮我。”

熟悉的房间景象突然变得模糊扭曲，似平静的水面被丢下石头泛出涟漪。

睿颖晃晃头，发现自己竟然在车子上，开车的是父亲，母亲坐在后座，笑着问她“西瓜”后面要接什么。

她茫然地眨了下眼，属于这个时间点的记忆猛然灌进脑中。是了，他们一家子出去玩，她想坐前面看风景，母亲就把副驾驶座让给她了。

她们在玩文字接龙，父亲在偷偷给她打PASS。

她回头看向后座，因为前阵子身体状况不好，母亲的脸色到现在还有些苍白，但神情温柔如水，琥珀色的眸子正带笑地瞧着她。

下一秒，母亲表情却变了，睿颖眼角余光看到对向车道的大卡车竟是车头一转，猛然开到他们这个车道，朝他们直冲而来！

砰！猛烈的撞击力逼得车子撞烂山路护栏飞了出去，瞬间的天旋地转，然后是坠落与碰撞。

睿颖什么都无法思考，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，可怕的痛楚已像大火般烧上她的身体。

车头恐怖凹陷，安全气囊膨胀开来又转眼破裂，挡风玻璃碎得乱七八糟，尖锐粗硬的树枝戳进车子里，落叶腐土的气味，还有血的味道塞满嗅觉。

睿颖张着嘴，却只能发出呛咳声，咳出了血沫，也许还有内脏碎渣⋯⋯她又疼又难过，只能滴滴答答地掉眼泪。

她艰难地微微转头，看见的是父亲趴伏在方向盘上，再无动静。

“颖颖！颖颖！”恐慌到绝望的女声从后座响起。

是妈妈。睿颖想要解开安全带爬起来看看后座的母亲，但她动不了，她连抬起手都做不到。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却只换来更可怕的灼痛。

一只微凉的手摸上她的脸，她睫毛颤颤，挂在上面的泪珠子掉了下来，水气蒙眬双眼，她望着使劲从后座挣脱、半个身子都探到前面来的母亲。

“颖颖，别怕⋯⋯妈妈不会让你有事的。”

母亲的声音在发抖，可是那双与她相似的琥珀色眼珠却迸出慑人的光，她听到一声闷哼，随即有东西被递到她唇边。

“颖颖，张嘴，把这个吞下去。”

睿颖顺从地张开嘴，捏在母亲指间的是一颗光滑剔透的圆形珠子，非常漂亮，发着莹莹白光，那颗珠子进到她嘴里便自动化开。

“妈妈⋯⋯”她虚弱地哽咽出声，眼皮渐渐沉重，视野变得幽暗模糊，体内好似有一股暖流冲刷着四肢百骸，疼痛慢慢褪去。

母亲的安抚声越来越小、越来越轻，在即将散逸于空气中时，化作一道温柔的叹息——

“颖颖，你要想起来，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
睿颖骤然睁开眼睛。

…………

粉色墙壁的房间里，床上的短鬈发少女双眼闭合，仿佛睡得安详沉静，然而围在床边的几个人却是神色忧虑。

睿颖已经昏睡快一天了。

岳十仲眉头深锁，眼下有淡淡的青影，下巴胡碴也冒了出来。

他怎么都没想到，星期五晚上与睿颖道过晚安后，等待他的会是对方的昏迷不醒。

一开始岳十仲以为睿颖只是想假日赖个床，睡到中午再起来；

虽然睿颖房里的手机响了好一阵子都没接起，他也想当然地认为是她睡得太沉。

但当他接到釉釉打来的电话，对方困惑地询问睿颖为什么还没来事务所时，他才惊觉状况不对劲。

岳十仲太了解自己的侄女了，她一旦与人约定好，是不会轻易毁约的；

更别说对方是釉釉，她最要好的朋友。

不祥的预感在发酵，岳十仲立即去睿颖房间查看。躺在床上的睿颖睡得很沉，看起来没有任何不舒服，然而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，推她、摇她的肩膀也没有效果。

下一瞬，一抹黑影猝不及防窜到床上，那是黑狐形态的胡悦。

曾为村子守护神的胡悦虽然堕为狐妖，但仅存的妖力已足以让他与睿颖缔结契约，使他能随时感应到睿颖有没有生命危险。

他深深凝视沉睡着的睿颖一会儿，对岳十仲摇摇头，“小睿颖的状况很正常。”

但胡悦与岳十仲都知道，这种正常才是最大的异常，没有谁会熟睡到完全唤不醒的程度。

没过多久，小橘与釉釉也匆匆赶来，仔细查探一番后，两人的表情凝重起来。

睿颖并不是简单的昏睡，而是被困在梦境中。

最糟糕的是，那并不是睿颖的恶梦，而是他人的梦。

不知道什么原因，睿颖竟是被拉入别人的梦里。

为了将睿颖唤醒，小橘与釉釉原本的打算是进到那个来历不明的梦境，但不管他们怎么试都被阻挡在外，梦太牢固了，竟是无隙可乘。

于是两人只能慢慢地与它磨、与它耗，如滴水穿石般，想办法将梦境凿出一个洞。这个过程极耗费心神，他们额上、鼻尖都是细密汗水。

岳十仲捏捏眉头，再次站起来走到外面去打电话，虽然理智上知道小橘、釉釉是这方面的专家，但如果能再多一个助力，睿颖是否能早些苏醒？

自始至终，胡悦一直很安静，他蜷在睿颖的枕头旁，专注地看着那张蜜色脸庞，碧瞳里是几近满溢出来的焦灼。

就在这时，釉釉忽地轻呼一声，美眸睁大，“空隙出现了！”

岳十仲立刻走进房里，目光着急地看过来。

小橘飞快闭了下眼再睁开，他挫败地啧了声，“不行，我们进不去，那个梦排斥我跟釉釉。”

“送我进去。”

“让我去。”

岳十仲与胡悦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，一人一狐的态度都很强硬。

小橘与釉釉对视一眼，无声地交换意见，最后由相貌甜美的女孩负责开口。

“岳叔叔，我们不能让你进去，那不是颖颖的梦，风险太大了，你很容易迷失的。”釉釉轻摇了摇头。

“让我去。”胡悦又说了一次，“我与小睿颖有立誓，我或许能感应到她。”

“这个倒是可以试试。”小橘维持一手握着睿颖手腕的姿势，一手则是探向胡悦，指尖在他额前一点，就要送他入梦。

釉釉突然喊停，“等等，小橘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小橘收回手，探询地看向她。

“狐狸的样子不行。”釉釉蹙起细细的眉，“我们刚刚都看到了，梦的场景就是我们这一区，突然出现一只狐狸太不合理了，容易引起梦境排斥。”

“动物园偷跑出去的设定也不行？”小橘咂嘴，换来釉釉不赞同地轻轻一瞥，他赶紧表示自己会暂时当个安静的美少年。